這年初冬的一個早晨,凌晨四點,她被中介公司電話叫醒,和他們一起去房產稅務局繳稅。到的時候,大廳門口已經排滿了等早上八點開門繳稅的人,隊伍長得看不到頭。這些人要搶一天僅有的300個限額號,辦理過戶手續。她被中介安排在一百來名的位置上,前後是擠來擠去的憤怒的人群,周邊是維持秩序的保安,稅務局大廳的大門緊閉。看著那些深夜就來排隊排了一通宵的人,看著他們凍紅的臉頰,聽著他們憤怒的嘶吼,她心中突然害怕起來。彷彿以前過的日子,都清湯掛麵一樣簡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突然間轉場,真正的日子,就像這擁擠的隊伍和憤怒的人群,相互爭搶,自相殘殺,恨不得把誰擠出去才能保護自己。
那是仲秋的夜晚。蟲聲唧唧。從窗口吹進來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她只有十九歲,中學生的音容尚未褪盡,
這一年對她來講,是跌宕起伏的一年,表面上看似乎一切如初,可內心卻蘊藏著層巒疊嶂般的呼嘯。這一年她糾結、難過、較勁……她從來都不否認自己生活得艱辛,也一直相信,生活最難過的不是身體上的酸痛,而是認知上的委屈與扭曲。曾有一段時間,她很消極,認為什麼都會引來非常壞的結果,她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地生活著。她不知道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人和事都變得那麼難以捉摸和無法控制。她開始不再相信自己,即便她依然很棒;她開始變得愈發自卑,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漂亮事都不值得驕傲。
當然,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很多事,都不太順利,都很辛苦,有時候累到半夜睡不好覺,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她不屑什麼鬥爭與暗捅,即便這樣,也免不了被別人笑裡藏刀。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世界那麼大,何必呢,累不累?
這年九月的一天,她的他,在坐機場大巴時丟了手機,知道這件事時,她恰好在機場大巴第二站停靠的地方。那一刻,她突然興奮起來,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小時候。當車靠站時,司機說已經接到投訴找遍了全車,不在車上。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了所有要下車的人。她速度太快,驚擾了大家。她知道在她轉身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有個人把手機悄悄地放回了丟失時的座位上,她再回頭時,手機就躺在她眼前。她跑下車,不停地奔跑,在秋日有點冷的夜晚。她不是去邀功找到了手機,而是她看到了自己丟失的靈氣,就在剛才,在她急中生智,在她一個箭步衝上去的時候,所有的勇氣與堅持,在面對一車人光怪陸離的眼神時,她看見了自己曾經的靈氣。
他的出現,並不在這一年的前半場,而在這一年後半場的後半場。他是一個溫暖的男人,有她所仰慕的學識與風雅,有她所需要的安全感與陽光,有她想要的可愛與不凡,儘管這一切,只有她一個人看得到。她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生命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的任務;在不同的階段,你需要面對不同的經歷。
她愈發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裡,她也終於明白“自我認同”究竟是什麼意思了。相比曾經的性格,她更喜歡內斂、安靜、執著的力量。她開始明白自己的執拗與較勁,導致了自己的迷失,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想與自己和解,卻走上了錯誤的路。幸好有人撿起了她,在她有些眼淚和傷痛的路上。
天外有天,視野廣闊,不同的生命階段,會有不同的經歷,她帶著稀鬆的睫毛,昏睡在午夜有點安靜的地板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