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太平洋戰爭進入末期。日本節節敗退,窮途末路之際組成「神風敢死隊」,采用自殺式襲擊對抗美軍艦船,把「為天皇戰斗至最後一兵一卒」的信念發揮到極致。
這就讓美國人在接受日本投降時心裡很沒底啦,日本老百姓能夠乖乖投降麼?然而天皇投降詔書頒布,全體日本軍隊立刻繳械。更奇怪的是,1951年佔領軍總司令麥克阿瑟解除職務回國時,上百萬日本人夾道歡送,甚至熱淚盈眶。
如此巨大的反差讓人驚訝。日本人好奇怪,怎麼會如此自相矛盾?
其實,根據日本人的世界觀,他們一點兒也不矛盾。
日本人把世界劃分為一個個「小世界」,當他們處於某個特定的情境,就把這個情境當做一個世界,他們身處其中,心無旁騖,仿佛與世隔絕。比如說,古板的日本人甚至會嚴格區分吃飯和喝酒,因為吃飯屬於生活世界,而飲酒屬於娛樂消遣的的世界,當他開始吃飯的時候,就意味著他過渡到另一個世界,絕不會再飲酒。
上面所說的一個個小世界引申開來,就構成了日本人獨特的人生觀。日本人把人生劃分為好多區域,由「義務世界」、「情義世界」和「人情世界」構成。其中「義務世界」容易理解,主要就是「忠孝恩情」。人生在世受到天皇、父母的恩澤,自然有義務報恩,這是與生俱來的,並且償還沒有止境。於是日本人對天皇鞠躬盡瘁,對父母言聽計從,對工作嘔心瀝血。
「情義世界」比較難以理解。「情義」和「義務」有點像,中文裡的「人情債」可以對等,也類似於契約性義務。比方說日本人對自己父母的照顧是「義務」,而對配偶父母的照顧則是「情義」。不報答「情義」也是會被人詬病,因此日本人常常會覺得被情義所累。
「人情世界」則撇開了這些責任,強調享樂。日本人平時極愛洗熱水澡、睡覺、喝酒,這些都被認為是休閒的極好方式。令人驚訝的是,浪漫的戀愛也是「人情世界」的一部分,因此從前日本人的戀愛和婚姻主體大部分情況下也是不同的。
日本人在「義務、情義、人情」的世界裡來回穿梭,全情投入而又能全身而退,劃分得清清楚楚,種種現象會讓我們匪夷所思。比如說日本人不覺得公開討論妓院不光彩,因為這是游戲享樂的「人情世界」的一部分,與照顧妻兒的「義務世界」之間有巨大的鴻溝。妓院可以把賬單寄到家裡去,妻子還會為其付賬,她可能會不高興,但在主流觀念中是構不成譴責的。這樣「各得其所」的劃分范圍使得家庭中的模范父親和市井中的花柳之徒都可以適用於同一個男人。不過日本人更不會把在外的拈花惹草帶到家裡去,在日本人看來,「人情世界」中的東西和家庭義務在空間上都是涇渭分明。
具備如此割裂的世界觀和行為方式,日本人就特別擅長「就事論事」了。他們會根據不同領域做出不同的反應,甚至在同一領域內,也會隨時根據情況調整。45年之前,對「忠」這個領域的要求是戰斗至死,而詔書一下,要求就是立刻投降。麥克阿瑟為日本戰後重建和改革做出了大量貢獻,不僅給予大量經濟援助,而且幫助日本對經濟、政治、教育實行改革,使日本改頭換面。因此尊重和回報麥克阿瑟也就屬於「情義世界」的義務,君有恩於我,我必以恩報之,先前什麼憤怒、仇恨也就煙消雲散了。
本文由 張小昕 根據[美] 魯思·本尼迪克特著《菊與刀》為羅輯思維編寫。